一个故事
先讲个故事，听来的，也许是编的。
这故事说，某课题组在北京随机选取一万条胡同，每条胡同随机选取十万片树叶，每片树叶都进行编号。同时，在香山也进行这种方式的取样。
经过观察，发现立秋以后，银杏叶大概率变成金黄色，爬山虎大概率变成鲜红色，黄栌叶大概率变成紫红色，乌柏叶大概率红黄渐变，鸡爪槭叶大概率由绿色变成红色，由炙热红变成深红色。
由此得出结论：北京在立秋以后进入秋季是必然事件，二十四节气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宝贵遗产。
请问，这种研究，有意义吗？
好像没有。
跟文科还是理科，有关系吗？
好像也没有。
两个问题
其实，要回答文科有没有用，先得弄清楚两个问题：
啥叫文科？啥叫有用？
第一个问题比较复杂。且不说许多学科是文理交叉的，比如心理学和人类学，单说有没有用，便不能一概而论。比如外语，就肯定有用，除非从此世界上不需要翻译。可见，某些人说文科没有用，其实是指文科中的某些学科，看起来没有什么实用价值。
那就说个这样的例子。
这个例子，是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在《大希庇阿斯篇》里说的。
有一次，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问自以为是的贵族希庇阿斯：美是什么？
希庇阿斯想都没想就回答：美，就是漂亮姑娘啦！
苏格拉底点了点头：当然，当然！可是母马呢？一匹母马，毛色纯正，体态均匀，跑起来像风一样，神都赞美过，难道不是美吗？
希庇阿斯又说：是的，美是漂亮的母马。
苏格拉底又问：那么陶罐呢？一只陶罐，有两个耳朵，能装两公升水，造型也漂亮，难道不美吗？
希庇阿斯又说：是的，美是漂亮的陶罐。
〇 希腊双绘细颈瓶
图源：大英博物馆
苏格拉底笑了。他说，你看，美是姑娘，又是母马，又是陶罐，当然还可以是别的什么漂亮东西。那么请问尊敬的希庇阿斯先生，美到底是什么呢？
希庇阿斯傻眼。
那么，苏格拉底回答了“美是什么”吗？
也没有。
不但苏格拉底，别人也回答不了。
可以说，至今没有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答案。
这就要问，一个连基本问题都回答不了的学科，有用吗？
有。
第一，它能满足好奇心。人类是不能没有好奇心的。没有好奇心，就不会去探索“宇宙起源”之类的问题，也就不会诞生科学。如果连科学都没有，又怎么会去问文科有没有用？
其次，它能训练思维方式。在这篇对话中，希庇阿斯显然不会思考问题，而苏格拉底则善于提出问题，并把对方步步逼到墙角。
不妨再讲个《孟子》中的故事。
孟子问齐宣王：有人要出差，把老婆孩子托给朋友照顾，回来以后却发现妻儿老小在挨饿受冻。请问对这样的朋友，该怎么办？
齐宣王说：绝交！
孟子又问：长官管不了部下，该怎么办？
齐宣王说：撤职！
孟子再问：国家治理不好，又该怎么办。
齐宣王看着旁边的人说别的去了。
原文是：王顾左右而言他。
〇 胡永凯绘
这就是逻辑的力量。
逻辑的力量是强大的，逻辑的训练则不能没有。许多人提问发言，汇报工作，讨论问题，包括商务谈判，常常语无伦次，不得要领，就因为缺乏训练。
那么，这种训练，靠什么学科？
文科中看起来最没有用的哲学，理科中看起来最没有用的数学。
再进一步，这两个学科还能启迪智慧。
具体例子，不妨读我《美学讲稿》和《禅的故事》两本书。
由此可见，所谓“有用”其实也有两种，一种是实际应用，一种是优化大脑，包括训练思维和启迪智慧。如果再加上艺术类，那就还有第三种：陶冶性情，丰富内心，提升品位。
如果这三种作用都没有呢？
那就只能叫扯淡了。
三个结论
扯淡的故事也有一个。
这故事说，有家电视台做谈话节目，事情是两口子闹离婚。主持人和嘉宾各抒己见，有劝和的，也有建议冷静的。最后，一位博导语出惊人：你们的婚姻出问题，是因为文本模式不对。
当事人、主持人、嘉宾和观众，都懵圈。
不难想见，这位博导的论文和专著，也大抵如此。
这种研究，如果也能叫研究的话，能解决问题吗？能优化大脑吗？
都不能。
搞坏脑子，倒有可能。
那就只能叫扯淡。
只不过，是认真的扯淡。
由此得出三个结论：
一
但凡认真的扯淡，都没有用，不论文科还是理科。
二
不要急功近利，最好文理兼修。理科生要加强人文修养，文科生要加强数理训练。
三
与其争论文科有没有用，不如想清楚你要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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