〇 师徒对话  黄永厚绘

赵州的师父法号普愿，是马祖道一的法嗣，当时在安徽贵池的南泉寺做住持，所以叫南泉普愿。赵州去见他的时候还是没有受具足戒的沙弥，也就是通常说的小和尚。他行参拜礼时，名闻天下的普愿禅师正好躺在榻上休息。

普愿立马收他为徒，后来又立他为嗣。

如此会说话的，应该也会教学生。但是跟这位赵州和尚学佛却一点都不容易。因为他对所有问题的回答，不是胡说八道东拉西扯，就是文不对题答非所问，让人不知所云。

不妨来看几段问答。

问：什么是上古佛心？

答：三个婆子排班拜。

问：什么是不变之义？

答：一个野雀儿从东飞过西。

问：达摩祖师为什么要来中国？

答：庭前柏树子。

问：柏树子也有佛性吗？

答：有。

又问：什么时候成佛？

答：虚空落地时。

再问：虚空什么时候落地？

答：柏树子成佛时。

请问，这是回答了呢，还是没回答？当然是回答。

答案就是：

禅不可说

不可说，怎么学？你自己去想。

其实，像赵州这样说话的不止一个，很多禅师都是。

比如石头希迁。

希迁本是六祖的学生，只不过当时还是沙弥。所以惠能圆寂之后，他就只好去见师兄，重新拜师。

前面说过，惠能不传衣钵，法嗣很多。但名气和成就最大的有两个，一个是马祖道一的师父南岳怀让，还有一个是江西吉安青原山静居寺的行思大和尚，叫青原行思。

希迁得到印证以后，去了南岳衡山，在山中一块石头上结庵为寺，所以人称石头希迁，上课也像扔石头。

〇 削过疑无迹  黄永厚绘
 

有一次，他的学生向他提问。

学生法号道悟，是龙潭崇信的师父，德山宣鉴的师祖。

道悟问：曹溪的意旨谁得到了？

希迁说：会佛法的人。

道悟问：老师得到了吗？

希迁说：没有。

道悟问：为什么没有。

希迁说：因为我不会佛法。

又一次，有人问：如何是祖师西来意？

希迁说；你去问柱子顶端的龙。

那人说：学生不会。

希迁说：我更不会。

这其实还算好，还有更加非常规的。

比如临济义玄。

临济义玄是马祖道一学生的学生的学生，跟前面说过的德山宣鉴同辈，但不同师父，也不同系统。德山宣鉴是青原行思的四世法孙，临济义玄则是南岳怀让系的。

这位可是既不读经，又不坐禅。

还听不懂吗？
 

那好，临济义玄就会对你吼起来。

实际上，喝斥和吼叫正是他的教学方法。而且不管说得对不对，都是一声断喝。后来，学生回答问题时也吼，师生对吼。

临济义玄便说：这可不行。两个人同时吼起来，还分得清主次么？以后不得学老僧吼。

这就叫临济喝。

除了喝斥和吼叫，还有痛打。

打人的是黄檗（读如波去声）希运。这人不但是临济义玄的师父，还是宗教改革家百丈怀海的徒弟。他打的人也非比寻常，一个是皇帝，另一个是师父。更奇葩的是，正因为他打了师父，才获得印证，成为百丈怀海的法嗣。

其实，希运拜师，就很奇葩。

怀海问：巍巍堂堂，从哪里来？

希运说：巍巍堂堂，从岭南来。

怀海问：巍巍堂堂，有什么事？

希运说：巍巍堂堂，没别的事。

这就算是入学了。

某天，怀海问：刚才你到哪里去？

希运说：大雄山下采菌子来。

怀海问：没看见老虎？

希运就学着老虎吼。

怀海则拿起斧头来。

希运立即冲上去打了怀海一巴掌。

怀海便对众人说：大雄山下有只大老虎，老汉今天亲自被咬了一口，你们可要注意呢！

这就算是毕业了。

毕业以后，就打皇帝。

皇帝就是唐宣宗李忱，不过李忱挨打的时候还小，也还没有继位，当时正在杭州一座禅院做沙弥。结果，正好遇见刚刚毕业的黄檗希运云游到此，在焚香礼佛。

不过，打得凶的还不是黄檗希运，而是德山宣鉴。

他上课时公然宣布：我的问题，答得上来三十棒，答不上来也三十棒。问他道理何在，对不起，三十棒。

这就叫德山棒。

义玄临济喝，宣鉴德山棒，是当时传法的典型。

由此留下一个成语：

当头棒喝

有诗为证：

临济喝，德山棒，

长江后浪推前浪。

左一棒，右一棒，

前浪飞到山顶上。

站在山顶往下望，

不见当年老和尚，

只见野鸭入芦荡，

瘦的瘦来胖的胖。

问题是，如果当头棒喝也不管用呢？

恐怕就得动用超常规手段了。